碳飞氘

  * 非典型两温一絮

　* 悬疑/魔幻/冒险/海外设定/里世界/剧情向/

XIII.

　　周子舒再见到温衍时，他已成为温客行，成为一团被困在虚无中的幻影。但促成已经忘记一切的他回到青崖公馆的，却是甄衍的盛情邀请。

　　毫无疑问，甄衍与温客行两人拥有同样的面容，若不是危急时刻甄衍说漏的那句话，他可能还不会往甄衍也是温衍的方向去想。周子舒问温客行，“那甄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说你们生息与共。”

　　“字面意思。”温客行很不想谈，头也撇开了。

　　“你不说，我来猜。”周子舒沉声道，“我能感觉得出来，你们有很多东西很相似，但又互相矛盾。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是一个人。我想是赫连...我不知道他怎么能做到的，是赫连把你们分开了？”

　　“我不是他！！”温客行突然气得浑身发抖，话说得像连珠炮，“他把他的灵魂卖给赫连，赫连叫他把他的初心完全割舍掉，他为了活命，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温衍被分成两半，原本赫连想给他起名客行，他竟然有脸说他才是真正的衍儿，他要叫甄衍。”

　　“就连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名字，他也要夺走。呵呵，这就是甄衍，是个天天在你床上一遍又一遍修改你记忆的人。记忆决定了个体的独一无二，而他做的，是想要通过你无法察觉的方式操控你的所思所想，让你成为一具听话的、平静的、任他宰割的容器。”

　　周子舒紧紧握住了温客行的手，其实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他有一瞬间在想，在冥冥之中，他回到了这个城市，又受到这座宅子的感召，这才遇到了甄衍，也许有些东西确实是命中注定的。但他不敢直言这种想法，因为温客行已经负气地甩开了他的手。

　　温客行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怒意无法克制地从他的语气里透出来：“现在，你跟我说，我跟那个虚伪阴险的小人是同一个人。你这是在侮辱我，阿絮。”

　　周子舒把气鼓鼓的温客行拉了回来，仔仔细细地瞧着他的每一个神情。原本服帖的西服被扯得紧绷在温客行的肩膀，他吃醋、他任性，他的情绪全写在脸上。眼前的温客行才像是那个活生生的人，跟现实世界里甄衍的那种无孔不入的细致妥帖和礼貌绅士全然不同。

　　不可抑制地抬起手，周子舒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慢慢描摹着温客行精致的眉眼，挺立的鼻骨，最后停留在刚才亲吻过的唇。

　　“仔细看看你们一点也不一样嘛。我是个被表象迷惑了的傻子，对不起啊。”

　　温客行轻微的摇了摇头，然后听到周子舒又说：“我还忘了些什么？我上次见你的时候...那个梦啊...”温客行的眼神瞬间有些慌乱，他沉默了一会儿，挤出了个“嗯”来。

　　周子舒挑着眉，看对面的人面露难色，他的眼里却带上了点笑意：“无意识之海，嗯。一个月夜。”他的手顺着肩膀滑向下方，虚抓了一把温客行曾经被自己剪断的手臂，嗔怪道，“一些藤蔓，还有一些，肆无忌惮的事。总不能因为我会忘掉梦境，你就随便来吧老温？”

　　“我没有...不是...我确实有....但我只是.....”温客行结结巴巴地想解释些什么，但似乎也没有办法解释，他入了梦，引周子舒梦里的意识前来相见，并且在带领他穿越无意识之海的时候侵犯了他。他那时候想，既然只是他的梦境，那他为何不纵情而为，但是现在...到了这时候，他只会发出些呜呜的声音，然后高喊一声，“阿絮.....我错了……！！”

　　两人一来一回，各有错处，周子舒笑着摇头，说：“没事，不怪你了。我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比如，那些人都是谁？”他手指向不远处在草坪上玩飞盘的几个人，其中他最在意的，就是刚才过来跟他们搭话的那个那男孩子。

　　温客行看向了周子舒手指的方向，道：“这里会暂时保管你的一些回忆，但关键是需要你自己努力记起来。你回忆一下，来这里之前，你住在哪里？”

　　“宿舍。”

　　“再之前呢？”

　　“我被收养了。在国内...嗯....养父母....养父姓秦。”

　　“那秦伯伯现在在哪里？”

　　“他与养母去年去世了，我回去参加了他们的葬礼。”周子舒皱起眉头，回想到那个场景，有种很不愉快的情绪突然被调动出来。温客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一二，轻声引导道：“在葬礼上你遇到过什么人吗？”

　　“我遇到...啊......秦家的亲戚.....”周子舒拍了拍自己微微作痛的头部，“我感觉很悲伤...很无力....他们都觉得我给秦家带来了厄运...所以遗产我不得不.....”

　　九霄。一个名字一闪而过。九霄...秦九霄是谁？这几个字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慢慢地，葬礼上那个吵着闹着要跟他一起出国的人，与那个在草地上捡飞盘的男孩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周子舒眯眼看着他们，其他的一些名字也渐渐浮现出来。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家族的画册上见过其中几个人，是赫连...赫连家几个夭折的表哥。而另外面熟的一男一女，应该是他的室友...Luke和Shay？

　　他不明白为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几个人会聚齐在这里，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周子舒认识他们所有人。

　　“在这里的人他们为什么...”

　　“他们被灵肉分离了，灵魂暂时停靠在这里。”

　　周子舒下意识地揪紧了温客行的衣服，急促问：“死、死了？”

　　“无意识之海很危险，通常被强行投入进来的意识，不出几天就会消亡的。所以如果按世俗的理解的话....是的，他们没能在现实世界活着了。”

　　“不可能啊，但九霄.....九霄怎么可能。他还在国内啊。”周子舒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不可能的。”

　　温客行叹了口气说：“他说要来看你的，你记得吗？”

　　九霄这样赤诚的孩子，即使被周子舒狠心地扔在国内，他还是会毫无顾忌地来找他的。

　　“我当时...我......以为是疫情原因，他来不了了。”周子舒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这个信息。当他还记得秦九霄的时候，他以为九霄只是因为疫情所以又不来看他了，并且跟他们当初葬礼后断联一样，再度失去了联系。从结果上看，他又一次丢掉了弟弟，还把他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就像当年他再也没有回来找过温衍一样。

　　赫连钊和赫连琪都在这，甚至还有他怀疑并没有安全离开公馆的Luke。看来温客行所言非虚，九霄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晴空突然间暗了下去，乌云遮蔽了太阳的光亮，青崖公馆中厅楼梯半层中央的那副表情阴鸷的肖像画突然闯进周子舒的脑海，赫连翊曾经与他说过的每一字每一句，突然都有了可以解释的动机。当时赫连翊试探他与秦家的关系时，其实是在检查自己对秦九霄的存在忘得够不够干净。恐怕早在那之前，九霄就已经遇害了。

　　一切的答案昭然若揭。像是沉在虚无的梦里骤然惊醒，周子舒已是一身的冷汗。如果落入这被诅咒的宅子是他逃避不掉的命数，那秦九霄呢？他养父母唯一的亲骨肉，他怎么能，怎么能害九霄死的不明不白。他的养父母是那么善良的人，而他周子舒怎么可以真的成为秦家人的劫难呢。

　　

　　命运。命运不该是这样的！周子舒脸色苍白如纸，目眦尽裂：“赫连......赫连翊！是他，是他杀了九霄是不是？！”

　　“是。但赫连毕竟现下魔力衰微又行动不便，他还有帮凶。”

　　不需要温客行明说，周子舒也知道是谁了。胸腔仿佛瞬间被一座山压碎，仇恨和绝望同时迸发出来，周子舒咬牙切齿地喊出那个名字：“是甄衍。是甄衍那个为虎作伥的恶魔。我想...我想宰了他们！”

　　温客行将他揽进怀里，感受他崩溃地颤抖。但周子舒只是短暂地停靠了一下，便从他怀里挣开了。他看着温客行的眼睛，迫切道：“我进到无意识之海的幻境之前，我...感受到了魔力。是不是只要掌握诀窍...我就可以替他们报仇？”

　　“诀窍是有...但是…”温客行顿了一顿，没讲出后面的半句话。

        周子舒皱紧着眉头，拼命回想着进入这个空间前那簇蓝色火焰在自己手中燃烧的样子，但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怎么也寻不到调动魔力的线索。

　　“你告诉我，温客行。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驾驭这力量？我要怎么样才能...杀了他。”周子舒双手紧攥着温客行的左手，骨节撑出苍苍的白色。

　　“阿絮...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温客行被那股夹杂着悔恨和愤怒的力量攥得生疼，他面色不显，还把另一只手叠了上去，稳稳握住，“直接正面对抗，我们目前没有胜算。赫连那个老魔物，已是强弩之末，但他活了两百多年，掌握了一切邪恶的法门。你现在才刚觉醒，连施法的门路都没摸到，短时间内定是拿他没办法。不过赫连翊的肉身残缺，而且寿命快到了，赫连家主只能选择渡魂到下一个血亲身上。你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适合他的身体，他们在仪式之前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必须要找借口逃出那个宅子。只要你好好地藏匿起来，不出两个月，就能把他耗死。”

　　周子舒看着他的眼睛，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话是听进去了，但他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走了九霄怎么办？”周子舒攥着温客行的手问。

　　“嗨呀，这地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崩塌的，我不是都已经撑到你回来了吗。再多两个月，也没事的。”温客行说，“况且，我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不过是被强行隔离开的意识强行捏成的人形。不过，如果外界有九霄的肖像的话，九霄的灵魂还能出去的。我知道有些法术是有办法让他的灵魂通过附身在肖像上回归现实世界的，这样灵魂不会收到无意识之海的侵蚀而消散。当然如果不额外施法束缚住的话，他也可以在他想离开的时候随时离开去往极乐世界。”

　　“那你呢？你也可以出去吗？”

　　“等着一切过去之后，你慢慢探索，总会学会这方法的。”温客行别开视线，闷闷地说。

　　周子舒隐隐约约觉得他在遮掩什么，这无意识之海就像灵魂的坟墓，而这座里世界一比一复制的青崖公馆，就像是海面上的最后一块浮板，他们紧紧抱着生的希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耗尽所有的力气，松开扒着浮板的那双手，沉入海底。　　

　　但周子舒终究是冷静了下来，他是以实体的形态进入到无意识之海，在这里仅能短暂地停留不到两天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必须把握明天婚礼开始前的这一整夜。温客行说九霄的灵魂是最有可能被救出去的，但是需要找到灵魂可以附身的肖像。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周子舒那天收回落在客厅里的相册的时候会碰到赫连。赫连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方法，所以销毁了他的照片，并让他忘掉了秦九霄的存在，从而永绝后患。

　　按照这个思路，他一头扎进图书室翻找起那些古籍。在现实中的青崖公馆，图书室里有一部分书籍是上了锁的，但在这个复制的幻境里，却可以全部查看。他很快找到了让灵魂附身在物体上的法术。让灵魂附着在物品上，比重新捆绑回肉体上要简单很多。　　

　　温客行左等右等，到了凌晨还不见人回卧室，便端了杯热牛奶去寻他。周子舒和秦九霄两个人头对头盯着手机窃窃私语。温客行嘴巴一撇，把秦九霄往一边拽了一下，杯子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秦九霄很自觉地往边上挪动了一点位置。

　　“怎么还在这。”温客行跨过长凳坐了下来，看到周子舒的手机正在尝试登陆网盘。

　　周子舒记得他网盘里有不小心自动上传过的一些照片，发现之后，出于安全考虑他把自动功能关上了，但已经上传的照片可能还没删干净。他尝试了一下，惊喜的发现电磁波能穿透不同的表里两个世界，不一会儿，他翻到了一张九霄大约五岁左右的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秦九霄笑得很开心，温客行评价说看着就傻里傻气的。

　　前者把照片推到九霄面前，他确实心里没有把握，不知道这样一张电子照片加上他才学不到半小时的半吊子法术行不行。

　　九霄倒是很看得开，说：“你大胆试，我愿承担风险。”

　　“你承担个头！”温客行不由得抱怨，“失败了你不过是再死一次，一了百了，你让我们阿絮怎么办。”盯着法术书的周子舒咳了一声，温客行立马闭了嘴。

　　“九霄本不应该被牵连进来的，只要有任何补救的方法，哪怕是只有不到千分之一的成功率，我也想试试。”周子舒讲着九霄的事，看向的却是温客行，“我已经错过了你......所以这一切说到底是我自己内疚，是我自己没法心安，是我自私罢了......”如果他早就懂得这些，早就发觉可以与赫连抗衡的力量，早就掌握控制这力量的方法，他一定能立刻将温客行也带离这片被汪洋包围的孤岛。但他太弱小了，太无知了，他在内心嘶吼、呐喊，他从没有一刻像今天一样，对力量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温客行从背后环住了他，体温慢慢传递了过去。那些冰冷的现实让周子舒心冷得发抖，让他在无力感中焦虑，而温客行看穿了他。

　　“明天证婚人会帮你的，这法术绝对万无一失。多少睡几个小时吧，天就快亮了。”温客行在他耳边说。